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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生贺/黄少天中心】恋爱

少天生日快乐!

啊啊啊这次生贺前前后后写了得有两个月,全文一万三千多字,作为准高三狗,这真算是爆肝产物了。

之前在书战吧作为少天的应援发过

不要被标题骗了,这篇生贺无cp!

这个蓝雨应该算是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。

理科生历史不好,请不要纠结时代背景……单纯架空而已。

————正文————

00

       蓝雨是一个宁静而与世无争的小城。

       原城主魏琛年轻时在外游历多年,曾带回来几个逃荒的小孩抚养。待这些孩子长大后,魏琛就把蓝雨交给其中最稳重的孩子管理,一心追逐他所钟爱的大好河山去了。

01

       每逢月初,总有个少年穿一身水蓝色的衣裳,腰间挂一把雕纹内敛却不失精致的佩剑,拖着个大布口袋从城东挨家挨户串到城西。

       “收税了,收税了!每人交十个铜板!小孩交五个铜板!一个也不许少!”

       他就这么吆喝着,进一户喊一遍,从城东到城西,几十家户,也不见他声音中的清亮减少半分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天走下来,换做旁人早就疲惫不堪,恨不得少走几家草草了事了。偏偏少年从来不恼,进了人家门也未见神色匆匆,总要与屋里人好好聊聊,逗逗这家的小孩,才肯收了铜板走人。这城里的每个人他都熟识,每个孩子都待他如亲哥哥一般。他走到哪家,哪家就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   从天光微亮到日暮黄昏,他的布口袋一点点饱满起来,他自己肚里也装了不少各家自己做的小点心。

       “李姨!天暖了,您的冻疮好得差不离了吧?”他拎着鼓囊囊的口袋踏进最后一家的门槛,数十斤的铜板也未显得有多累赘。

       “哟,少天来啦,来来来,坐着歇歇,今天还挺早的?要在我这吃晚饭吗?”李姨正在桌边择着青菜,拍拍身边的凳子要少年坐着。

        黄少天也不客气,一屁股坐下,把口袋放到一旁,摆摆手说道:“不吃了不吃了,之前在小璐家吃的青团现在还顶在我喉头呢,实在是吃不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按条例,他是不能收任何人家的摆件器具的,于是各家各户便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。这十来岁的少年,整日欢欢喜喜的,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,饶是谁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,便都使出浑身解数做自己最拿手的吃食给他。黄少天每每也只是尝一点,人家再叫他吃,他便摆手:“还有下家呢,不能吃多!”

       李姨手上不停,笑他:“我看你就爱吃小璐她娘做的青团,每次都撑得不行,还偏要吃到吃不下为止,晚上回去小心肚子疼咯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又摆手:“我身体这么好,不要紧的,待会走回我家小院便都消化了,才不会肚子疼。瀚文呢?”

       李姨还未答他,便听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又稚气未脱的少年音:“黄少!我去城外摘苹果来着,我给你榨苹果汁喝怎样?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刚想答好啊,却被李姨拦了:“你吃了一肚子的青团,喝不得水,喝了涨得更是难受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一听也在理,便也没再说要喝果汁,伸出手来帮李姨择菜,嘴上还不肯停歇:“瀚文,今天的苹果好不好哇?是不是爬得老高才摘着的?”

       “嘿,苹果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呢!”卢瀚文把半筐苹果放到黄少天脚旁,“我只摘了这么些大的,小点的还得再长一阵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低头看了一眼那半筐苹果,又红又饱满,便说:“还不到季节你便摘了这么些好的,定是爬到那最高的枝子上去了。论爬树,全城的孩子都比不上瀚文。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换了个话题:“黄少,我想一会随你去小院。”

      “好啊!”黄少天把手里的菜一甩,十分高兴,“昨天宋晓做了个皮球,咱们可以踢球!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一听能踢球,也兴奋起来,便是一刻也等不了了,拉着黄少天就要走。

       李姨放下手里的菜,说着:“小兔崽子,就知道玩,去吧,去吧,留我自个儿在家待着。”起身去给黄少天拿钱。

02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住的地方说是小院,其实可以算得上是蓝雨城的“政府”了。这里从前是魏琛住的地方,他捡来的孩子们自然也都在这院里栖身。

       他领着卢瀚文踏进院门,便看见三五个人正在踢球。

       球正滚到离门最近的徐景熙脚下,黄少天这时跑到他边上叫:“看我带谁来啦!”

       徐景熙被他吓了一跳,脚下力一个没使对,原应冲着郑轩去的球骨碌碌地斜着从他边上滚过去。众人望着那球滚啊滚啊,最后,扑通掉进了水塘里。

       “靠!郑轩这球离你也不远,你怎么不截一下!”宋晓大骂。
       郑轩说:“你看着不远,我看着可远了去了!分明是徐景熙踢到塘里去的,怎的赖到我头上!”

       徐景熙赶紧说:“是黄少吓我我才踢歪的!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:“谁晓得你那么不经吓,我又没有故意去吓你!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附和:“就是!”

       “罢了罢了!”李远过来说和,“横竖是不能踢球了,咱们还是想法子把球捞上来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于是兴高采烈地来踢球的卢瀚文只得跟他们一同去围着塘边,看徐景熙下水捞球——大家统一认定这球是他踢下水的,便得他去捞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在做饭的城主喻文州被他们的动静惊了出来,见徐景熙光着身子刚从塘里爬上来,怀里抱着已经瘪下去的球,便了然了。他叫郑轩去拿条毛巾,自己回厨房又熬了一锅姜汤。尽管天气已经转暖了,塘里的水还是挺凉的。

03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没有踢成球,怏怏地吃完了晚饭。黄少天见他不开心,便说:“瀚文,要不要看我练剑?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登时眼睛就亮了,随黄少天到院子里一棵大槐树下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拔出他腰间的剑,摆了个起势。刚长出嫩芽的槐树不足以遮挡阳光,大片大片的光落下,落在黄少天身上,映在他的剑上。此时的黄少天哪里还有往日活泼亲人的气质,他这起势一摆,好似连发尖都凌厉起来了。卢瀚文猝不及防被剑光晃了眼睛,待他闭上眼又睁开,黄少天已经舞起了剑。

       他水蓝色的衣摆在空中猎猎作响,他束在脑后的长发随着他的身形甩动,招招式式,起起落落间,英气逼人。他的动作行云流水,不像大多数对着剑谱练剑的人那般刻板,而是颇为随性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看得呆了,直到黄少天跳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轻盈地落地,长剑挽出一个剑花最后收在背后,算是收势。

        黄少天站定身形,看着卢瀚文笑了,仿佛落在他身上的光都比他暗淡。

      “黄少,你教我练剑好不好?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啊,不过得等你再长大些。”

04

       转眼到了暮春初夏,天气也渐渐燥了起来。小院里那棵遮天的槐树已然枝繁叶茂,大片大片的白花开在枝头,落得满院是花瓣,槐花清甜的香味沁人心脾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进来的时候,黄少天就坐在那槐树下,似乎是睡着了,落了一身的花瓣,手里还抓着一卷书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起了玩心,从枝头摘下一簇花来,拿到黄少天鼻子跟前。睡梦中的黄少天皱起鼻子,似是往后缩了一缩,然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,震掉了头上落的花瓣。

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卢瀚文笑得张狂,少年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打着转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还不甚清醒,迷迷糊糊地搓了搓眼睛,问他:“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笑得更欢了。这时喻文州从屋里出来,似乎也是午睡刚醒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“啊,瀚文又来啦……”他还有点迷蒙的眼神落在卢瀚文身上,半句话又像是在招呼卢瀚文,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囔。

       “来玩啊。”卢瀚文笑嘻嘻地回喻文州,“城主大人刚睡醒啊?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点点头,慢吞吞地走到水缸前,鞠一捧水洗了把脸,神色才终于清明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而黄少天呢,竟又靠在树干上睡着了,书被他放到了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拿了两块新做好的槐花糕出来给卢瀚文尝鲜。他这城主整日倒也清闲,处理的最多不过是城中鸡毛蒜皮的小事。于是闲来无事,便不知不觉练出了做饭的好手艺。小院里的其他人吃了他做的饭都不肯吃别人做的了,非要他顿顿掌勺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吃下一块槐花糕,抹抹嘴道:“好吃,但要是再甜点就更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笑:“少天也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便一起朝黄少天看过去,那人睡得正香,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道:“城主,我总见黄少在这颗槐树下坐着,他怎么不像旁人一样回屋午睡啊?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也拿起一块槐花糕吃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大概他很喜欢这颗树吧,我听说他从前的家门前也有一颗槐树。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与黄少天都是七八岁逃荒到了蓝雨的孤儿,对自己的家乡只有浅浅的印象。也许黄少天已经记不得自己从前的家是什么样子,也记不得父母的面容,甚至记不得家门前的那棵槐树是否也有这棵这么茂盛了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跨出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,黄少天仍在槐树下睡着,似一个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。

05

       随后便到了一年里农人最忙碌的时节,夏日里挑水浇田,除草施肥,到了秋天又得收菜割麦。卢瀚文家只有他与他娘两人,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再踏入小院的时候已经入冬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城主,城主!”他急急忙忙地大喊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,这么着急?”喻文州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眼眶有些发红,身子不明显地颤抖着,紧紧地咬着下嘴唇:“我娘,我娘她……好像……你快去看看!”

       他有些语无伦次,但喻文州立刻懂了,唤着:“景熙!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赶过去的时候,李姨的身子已经凉了。习过医术的徐景熙说,她这是年纪大了,寿终正寝。

       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,卢瀚文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娘。李姨生他的时候已经年岁不小了,他出生不足半年生父便意外去世,余下的年月都是娘亲一人将他拉扯大的。

       十二岁的卢瀚文第一次觉得茫然无措,仿佛接下来的年月都没有走下去的意义,前路所有的光辉都在一瞬间陨落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天不亮便出门到附近的山上去挖草药,日落才回城,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这一日的傍晚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见他来了,木然念了一声黄少。黄少天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卢瀚文,好似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。他原是想说点什么去安慰他的,但平日里利索得过分的嘴皮子仿佛被黏住了,几句话哽在喉头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。

06

       蓝雨城的人是不兴举行葬礼的。人生来便注定以死亡为结局,既是已然注定的结局,便不需什么仪式了。

       李姨下葬的时候只有黄少天陪着卢瀚文,随他一起在城外的坟地将李姨葬了。

       填完最后一铲土,黄少天直起腰来望着蓝雨的城墙。卢瀚文这一年长高了不少,已经快赶上他了。他揽着卢瀚文的肩,夕阳在西边挂着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样她就能一直看着这座城,看着你长大成人,娶妻生子。她也会很开心的吧。”黄少天轻轻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无声地点了下头,动作微小到黄少天都没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跟着黄少天把自己家里收拾好,拿了些钱财衣物,锁上家门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随我去小院住着吧,待将来你长大了,成了亲,再回来。”黄少天道。这也是喻文州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等他们到了小院,院里其他人已经给卢瀚文腾了间屋子出来。屋里收拾得十分妥当,一尘不染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样?这还不错吧?”黄少天说着,伸手摸了摸卢瀚文的头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怔怔地望着黄少天,眼眶突然就红了,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
       “黄少。”他哽咽着说,“我以后,没爹,也没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只有十二岁,纵使已经开始懂事,也在努力保持坚强,他仍是一个会依赖母亲的孩子。他仍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,在他摘到最大最甜的苹果的时候,母亲能在家做一道他最爱吃的菜,与他共享美好的未来。但生死有命,事事如愿更是永不能实现的愿望,以后的路,他只能自己前行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抱轻轻住卢了瀚文,任他的泪水打湿自己水蓝色的衣裳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事,瀚文,你还有我呢,还有我们呢。”他低声说着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抚着卢瀚文的背,思绪却已经飞远了。他从小没了爹娘,即便孤单些,却未有过卢瀚文这般的悲痛。他不知道母亲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,也不知道父亲是种地的还是做工的,他只知道从前的家门前有一棵槐树,初夏时节满院飘香。他没有亲人,但他有蓝雨城,他有小院,有小院里的槐树。他认得蓝雨城的每一个人,知道小璐的娘做的青团好吃,知道卢瀚文能摘到最好的苹果,知道喻文州做的饭菜最香。

       这就足够了,他想。

       半晌,卢瀚文抬起埋在黄少天肩膀的脸,搓了搓微肿的双眼,哑着嗓子道:“黄少,你教我练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

07

       自此以后,小院的槐树下便多了一个舞剑的身影。每日午后,卢瀚文总是要练上两个时辰,一天不少。起初黄少天每天陪着他,一招一式地教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黄少天这套剑法并不实用,毕竟日日太平的蓝雨城实在没有让他真正用剑打架的机会,于是便怎么好看怎么耍。

       日子久了,卢瀚文渐渐从丧母的悲痛里走出,重新阳光起来。他比从前沉稳了不少,仿佛几日之间成长了好几岁。

       最亲近的人离开的时候,人就长大了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在剑术上也是有天分的,渐渐学得通透了,便不需要黄少天教,剑法也不和黄少天的尽数相同,算是自成一派。他嫌黄少天惯用的剑太轻,翻箱倒柜一番,最终在他自己住房的床下翻出一把重剑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见了那重剑,吃惊地扬起了眉毛:“你在哪找到的?”他看那剑的眼神有些黯然,仿佛透过剑锋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“在我床下。”卢瀚文道,“这是谁的剑?”

       “于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……”卢瀚文对于于锋这个人是有几分印象的,只记得他似乎是几年前离开了这里,“那我可以用吗?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掂了掂那把沉甸甸的剑:“用吧,他早就不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见黄少天不太高兴,便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回肚里,当日晚上跑去找喻文州。

       “城主,于锋大哥后来去哪了?”

       在烛前读书的喻文州脊背僵了一瞬,随即恢复了自然,抬头看卢瀚文:“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?”

       “唔……我在我床下找到了他从前的剑。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把书合上,端起烛台放在床头,示意卢瀚文与他一起坐到床上。卢瀚文过来坐下,眼巴巴地等着他讲。

       “他去百花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百花谷?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,西南方的一座山谷,那里长着最丰富的草药。那时百花谷的上一任谷主出走了,新谷主镇不住手下人。他听闻了便过去,现在大概是新一任谷主了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怎会去那的?”卢瀚文好奇,“蓝雨这么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笑了:“他未必不觉得蓝雨好,只是他是有志之人,蓝雨装不下他的志向。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还是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的卧房从前就是他住的。他从小与少天一同学剑,剑术绝不比少天差。但在他心中,学了剑会了武功,便要去行走江湖,行侠仗义。蓝雨如此太平,怎会有这样的机会?他不想荒废了自己的剑法,便去别处实现他的志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……这样啊……”卢瀚文慢慢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拍了拍他的头:“挺晚的了,你快回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次日黄少天突然提出要与卢瀚文比剑。

       “既然你我都有剑了,不妨来比试一场。”说着他已经摆起了架势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从未有过和人切磋的经验,倒也不惧,拔了剑就冲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二人过了几招,卢瀚文便察觉出黄少天的剑术和往日有些不同,神出鬼没,处处杀机。没几下他就被黄少天挑开了剑,剑锋直指咽喉。

       那一瞬间,黄少天的眼里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重新燃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在一旁看着的喻文州表情竟有几分欣慰。卢瀚文不知道,于锋离开之前,黄少天的剑从来都是如此风格;直到他走后,黄少天才把那凌厉逼人的剑术硬生生练成了花架子。

08

       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如流水一般。小院里的槐花开了又谢,谢了又开,仿佛就在转眼之间,卢瀚文成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个头已经超过了黄少天,切磋时胜的次数渐渐多起来。他的脸颊也褪去了从前的稚气,变得棱角分明。随着成长一同向他走来的,还有爱情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意识到卢瀚文与从前不同的时候,他已经和一个姑娘谈了数月的恋爱了。这姑娘不是别人,正是小璐,于是黄少天总去同卢瀚文讨青团吃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听了他的请求,总得鼓起腮帮子问他:“你怎的不自己去!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嘿嘿嘿:“有你我干嘛还要自己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便哼一声,假装气鼓鼓地走了。黄少天也不去追他,晓得他最后还是会把青团带给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谁成想这卢瀚文不仅想着他自己的恋情,还关心起黄少天的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日午后,黄少天又靠着槐树看书,卢瀚文在他不远处借着树荫练剑。不多时卢瀚文累了,收了剑来同黄少天一起靠着槐树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他酝酿了半晌,才道:“黄少,你怎么没找个姑娘家一起过日子啊?我瞧着好几家的女孩子都对你有意思,你怎么会二十四了还未曾娶亲?”

       他的问题有些出乎黄少天的意料,黄少天想了一会才答:“我没想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想过?”卢瀚文吃惊,“怎么可能?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不可能。”黄少天没有注意到卢瀚文奇怪的眼神,翻过一页书,“就是没想过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沉默了一会,卢瀚文觉得有点尴尬,黄少天却仍自得地翻着书。

       “黄少你就没有,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吗?”卢瀚文还不死心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听见这话又想了想,把书合上,抬起头来坐得直了点。他问:“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?”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完全愣住了,他没有想到这种几乎人人都能无师自通的问题,黄少天却找不到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……就是你看到她就觉得满足,念着她名字的时候心脏会莫名地颤动。她难过的时候你会想让她开心,她受苦的时候你会心疼,她开心的时候你会觉得世界都变得美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是的,这就是喜欢。仿佛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,替他喜替他忧,想参与他的未来。这份感情,既想让对方知道,又怕被对方拒绝,事事小心翼翼,仿佛行走在钢丝上,惊险却令人迷恋。

       微风拂过,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,似乎卢瀚文刚才那句话的尾音还在小院里回荡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,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如此在意过任何一个人。童年玩伴也好,街坊邻居也好,这蓝雨城里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似乎都同等重要。谁有困难了,他都想去帮;谁有喜事了,他都跟着高兴。他看似什么都在意,却对什么都不那么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头顶上的树叶仍在摇晃着,黄少天仰起头,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开花了。”他呢喃着。

       他喜欢这槐树,喜欢这小院,喜欢蓝雨城里的每一个人,连城墙上的每一块砖他都喜欢。

       也许他在跟一座城谈恋爱。

       今年的第一朵槐花,在大片大片的嫩叶中,怯怯地露出了头。

09

       蓝雨城一年里也出不了几桩喜事,所以但逢谁家有喜,都是倾城庆贺。

       从小在蓝雨小院长大的几个孩子都在最近几年成了家,搬离小院,在城里别处盖了房子,只剩下黄少天和一个城主喻文州还住在小院。于是平日里院里的槐树下更显寂静了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成亲的这一日,曾在小院里同他住过的几位都拖家带口地来吃酒席。

       “唉小卢都成亲了,我们老了啊。”郑轩感叹,一干人等附和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想翻个白眼,但碍于自己今日身份特殊得注意形象,忍住了:“轩哥你就比我大六岁,未免太夸张了吧?你看看跟你同岁的黄少还没成亲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谁跟他比,长不大似的。”郑轩摆手,“说起来,怎么不见他人?”

       每逢有人成亲,全城都要张灯结彩,挂上大红的灯笼,贴上囍字,大家一同庆贺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也不晓得,一会儿会来的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。这是全城人的彩礼,一共两千个铜板。每逢有喜事就由他将这些铜板交给新人,其他人一概不送其他彩礼。若是日后夫妻二人不合想要分开,需得将这两千个铜板尽数交还才成,这都是蓝雨城世代的习俗。

       “咦?城主,黄少没同你一起来啊?”李远问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四处看看,未见黄少天的身影才答:“院里没寻着他,我还以为他先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此时的黄少天在哪呢?

       砖石累成的坚固城墙上坐着一个身影,他两只脚在空中悬着,也不怕这城墙高,只望着城里。

       城中到处都是大红的灯笼,窗花,囍字,一片喜庆,仿佛蓝雨城也穿上了嫁衣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坐在城墙上,只觉得此时的蓝雨太美太美。

       两个人怎么可能相爱一辈子呢?

       人的想法藏在心里,就算对方对你说着多么甜蜜的话语多么动人的承诺,你又怎能知道对方实际的想法?就算此刻的承诺是真心的,谁又知道几年之后这份真心会去哪里呢?人是会变的,前一秒也许还能坚信不疑,说不定下一秒怀疑的种子就开始发芽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便是人的本性,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。

       还是一座城好,就算多一个人,少一个人,多一栋房子,少一棵树,它也还是那座城。它看似时时在变,却实际上未曾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也许很久之后我也会变的吧,黄少天想,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一个人,那时我会觉得自己现在的念头有多么荒唐,那时我仍会觉得蓝雨很好,但自己的爱人更好。

       城中小院的槐花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,离老远就能看见一树的雪白,在一片大红的蓝雨城里却没显得突兀。

       那么等那一天到来,再移情别恋吧。再这之前,他要同这座城谈一场恋爱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翻身爬下城墙,去赴卢瀚文的喜宴。

10

       婚礼之后没过几天就是五月初一,又到了黄少天收租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钟爱水蓝色,他今日的衣裳是米黄色的。两个月前喻文州刚给他换了一个新的布口袋,原来那个因为常年的使用破了个大洞。他随身带着的佩剑,剑柄上多挂了一个玉佩,色泽清亮,这是卢瀚文大婚之日赠予他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仍是爱说爱笑,但比少年之时沉稳了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大约正午时,黄少天踏进下一家的门槛,嘟囔着:“这才刚五月怎么就这么热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现在就嫌热啦?那等真热起来你还怎么过哦。”屋里的老婆婆笑眯眯道,“来,少天,我家有绿豆汤,坐这儿喝吧。”她说话极慢,“玥儿,把汤端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诶!”屋里一个脆脆的女声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刚坐下,玥儿便将已经晾凉了的汤端上桌,也坐在他边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黄少这几年越发的俊啦。”玥儿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去去去,”黄少天笑,“别拿我打趣。”

       玥儿比他小两岁,今年二十二了,仍未嫁人,这在姑娘家是很晚的了。这姑娘性子活泼,同谁都大大咧咧的,也算是讨喜的性格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同她聊了两句,就发觉这姑娘动机不纯——总把话题往喻文州身上拐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们小院里现在就是你和喻城主两人了,那还是喻城主做饭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偶尔我也做一顿的,倒是他嫌我做饭难吃,吃过一顿就再不让我做了。他也不想想,我都没有练手的机会,怎么能做好吃呢?”

       玥儿抿嘴笑笑,又接着问:“这几日没见城主出来逛啊,是有什么忙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啊,收拾小院呢。从前住的人多,扫除时大家一起,三五个时辰也就整完了。现今就剩我们俩,前前后后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彻底扫干净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喝掉了玥儿家一整盆绿豆汤,避过了正午日头最毒的那段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玥儿的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,将黄少天送到家门口。她低声道:“少天呐,你也看出来了,我家这姑娘,心悦喻城主很久了。我就麻烦你帮我带个话,看看喻城主有没有意思。毕竟玥儿年岁不小了,再大就嫁不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点头:“没问题,我定会告诉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,去吧,孩子。”老婆婆说,“要不要我给你也说个媒啊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……啊?不不不不用,婆婆我还不想娶妻呢,谢谢您为我想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等回头想了再来找我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诶好,婆婆再见!”

       真见鬼,黄少天想。喻文州这人表面上看不温不火的,内里实际上精怪得很,大概和玥儿能合得来吧。这样的话,一起长大的这些人里,就剩他没有同人谈过情说过爱了……

11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去的最后一家是卢瀚文家。小璐继承了她妈妈的手艺,青团做得一顶一的好吃。待他吃了个痛快从卢瀚文家出来时,太阳已经西斜得厉害,给地上的青砖镀上了一层昏黄。

       卢瀚文家紧邻着城门,黄少天抬头看了看城墙的顶端,生出了爬上去的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其实是有专门修的石阶能够到达城楼上的,但黄少天从来不爱走那里,就踩着城墙上凸起来的几个砖块往上爬。

       他把钱袋子系在腰间。袋子本就沉,他又吃得太撑了些,爬得十分费力,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爬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他刚站定就去望小院里那棵槐树。槐花最盛的时候已经过了,现在只能看见零星的一点白色点缀在一片翠绿之中。他又去看城里的大街小巷,看谁家新补了房顶,看搭在晾衣绳上的薄被,看晚饭时间才有的袅袅炊烟。

       现在正是蓝雨一天最舒爽的时候。炎热的太阳已经失去了威力,在田间劳作的人陆续回城,一家一家炒菜时的炝锅声此起彼伏,各式各样的菜香混杂在一起,温馨得让人想流泪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就是在这时听到那串铃声的。

       那铃声从他身后的旷野传来,起初极其细微,然后越来越明显,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   他转过身,隐约看到旷野的那头有一对人马,踏着夕阳,慢悠悠地朝着蓝雨城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哦,是商队。

       以前也来过几支商队的。这些商队总在各个城池间游走,将别处的东西带来卖,又把本地的东西买走,拿去别的地方卖。总的来说,这些商队的作用还是十分重要的,毕竟一座城能够产出的东西十分有限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眯着眼睛看是那支商队。为首的那个骑在马上,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塌着肩背,嘴边叼着烟斗。

       叶秋?嘉世?

       他爬下城墙跑到城门外面去招呼。他和叶秋算是半个朋友,嘉世过去也来过蓝雨很多次,只是最近几年不曾来过。

       待这队人走近他才发觉,这些人除了叶秋和他身后的苏沐橙,没有一个属于嘉世。

       这让他打招呼的时候有点迟疑:“叶……叶秋?”

       领头的那人摇头:“我是兴欣的叶修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叶修?”黄少天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“可你分明就是叶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那人脸上有点无奈,“但我现在叫叶修了,嘉世散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散了?”黄少天一脸吃惊,又见叶修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,便没有再问。“哦,好吧,你们随我进城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商队的人纷纷从马上下来,随黄少天一起步行进城。这是商队传统的礼节,最近两年几乎都被忘了,这支新商队的守旧让黄少天有些吃惊。

       “少天,你这么在意哥的事,某些人会伤心的。”叶修在他边上说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被他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,猜着是这商队里有他熟识的人,便回头去看。

       这队伍里总共十来个人。走在靠边的一个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,见黄少天看过来,对他报以友好的笑容,虽然年纪轻轻却十分沉着。黄少天没想起来这人是谁,又去看旁人,跟他熟识的苏沐橙夸张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刚刚那少年身后有个家伙鬼鬼祟祟的,一个劲儿地想把自己的身子藏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方锐?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一个激灵:“诶!少天呐!好久不见呐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过去揪他的衣服:“你小子,不是去当山贼了吗?啊?现在怎么又跑商队来了!”

       方锐只比他小一岁,比他晚几年到蓝雨城来。那时他们关系十分要好,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一起干。黄少天十四岁的时候,与方锐一同在路边救回一个个浑身是伤的人。结果没想到这被救的人看起来一副斯文的样子,实际上却是个山贼头子,在附近的山头上占山为王。也不知道方锐怎么被这人勾了魂,非要跟着人家去做山贼,怎么劝都不听,这一走就是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方锐躲开他的手,把他往一边推:“老叶说的可不是我,你不在意我我一点也不伤心,你再往后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啊?不是他?黄少天疑惑,这队伍里到底有多少人他认识?

       他一直走到队尾,最后那人头低得厉害,那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猥琐,还猥琐得他特熟悉。

       看到这人的一瞬间黄少天完全呆住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因为这个人他太熟悉,对他有养育之恩,几乎就像自己的父亲一般;也因为这个人太陌生,他离开蓝雨已经十多年了,一直杳无音信。今天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黄少天面前,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。

       那人抬起头来,胡子拉碴的脸上的表情大概算是微笑?

       “魏……老大?”

12

       其实如果是几年前的话,黄少天见了魏琛说不定理都不理,扭头就走。谁叫这人当年走就罢了,连个道别都没有;没道别就罢了,一走就不知多少年,也不回来看看。

       而当今的黄少天已经不会这么做了,尽管人人都说他长不大,他还是与其他人一样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但这并不代表他和魏琛之间一点都不尴尬。他现在走在魏琛边上,只觉得浑身不自在,直想赶紧进城去摆脱这个兴欣。

       “少天,这么多年了,你怎么还没长高。”魏琛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靠!”黄少天骂,“你个老鬼倒是越来越老了!”

       “老夫那是越老越有魅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,跑去找方锐叙旧。

       进了城之后叶修就吆喝起来,引得城里的男女老少都出来看。

       “又有商队来啦?”

       “兴欣?以前没听说过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诶你看最后那个人,是不是魏城主?”

       “魏城主?!”

       人们纷纷意识到他们的老城主回来了,比较小的孩子们还在抓着长辈的衣角问哪个是魏城主。

       魏琛举起手挥了挥:“父老乡亲们,多年不见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又翻了个白眼。有好多老一辈的人想要把魏琛拉到自己家吃饭,被黄少天拦了,他说:“商队来了,自然是先去小院吃的,魏城主既是兴欣商队的人,就不能例外。”

       于是他们又纷纷要魏琛之后的日子再来,魏琛应下了几家还算熟识的,就跟着队伍往小院去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已经听说了兴欣的事,叫来城里几个手艺好的人做菜,自己则端着一笼刚出锅的槐花糕出门迎客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不知从哪找来一张大桌子,在槐树下支开,又搬来椅子摆好。喻文州把槐花糕放在桌上,自己挨桌坐下,道:“坐吧,各位,不用客气。这槐花糕是蓝雨特色,魏城主想必想念许多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哈哈,你别说还真是。”魏琛也上前来坐下,伸手拿起一块槐花糕咬了一口,那表情分外享受。

       方锐抢上前来,也道:“我也想念许久了!”

       兴欣其他人也纷纷坐下,吃着槐花糕开始自我介绍。

       之前黄少天看着眼熟的那个少年原来曾在京城微草药馆做过学徒,来蓝雨卖过药。还有几个极年轻的新人,头脑机敏,功夫也不错,一看就知将来定会大有成就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月上中天才散,喻文州给兴欣众人安排了住宿的房间,众人也都纷纷睡下。

13

       第二日黄少天早早就醒了,洗漱完了见喻文州正悠哉悠哉地在厨房做早饭,便凑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来了?”喻文州头也不转,“不是嫌厨房热?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摇头:“大清早的,还好还好,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讲。”

       然后他便将玥儿的事都说与喻文州听。

       他说完了,喻文州没有马上回答,而是揭开了咕嘟咕嘟煮着的粥,顿时米香四溢。

       “哇,好香。”黄少天使劲嗅了几下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舀起一勺粥来看了看,就把锅从灶上取下来晾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对方这是在说和玥儿的亲事:“那你应还是不应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自己去说便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便是应了。按照蓝雨城的习俗,亲事若是由本人亲自答复,就是应了;若是由媒人转答,就是不应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好诶,我可算是你们的媒人了。”黄少天高兴道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擦了擦手:“好啦,正事讲完了,你就出去等着吃饭吧,别在厨房里站着,碍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笑眯眯地把黄少天推出去,黄少天也替他高兴得紧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从厨房被赶出来,见兴欣的人大多都醒了,有的在洗漱,女孩子还在梳妆,方锐蹲在水塘边上,笑嘻嘻地逗水里的鱼。没见叶修,他想,这人真是懒到家了,到这个时候还未起床。

       “老叶!”他一脚踹开木门,“起的最晚的就是你!早饭都快做好了你还在床上躺着,斗神架子真够大的。快点起来快点快点起来了喂!起来穿衣洗漱梳妆吃早饭,然后来和我切磋切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叶修本来想躺着装死,听到这里却睁眼了:“慢着,我记着上次我来时,有谁说再也不同人切磋了来着?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时年少不懂事!这鬼话亏你也信,别废话了,快起来。”黄少天伸手要掀他被子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一轱辘坐起来,道:“这不就起来了,你可真能说啊。”

14

       吃过早饭小歇了一会,黄少天便拉着叶修切磋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拿了他的战矛,黄少天拔出他腰间的长剑,二人在院里站定。

       “输了可别哭啊。”叶修道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一笑,露出尖尖的虎牙:“会哭的是你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仿佛约定好一般,二人同时向前窜出,战在一处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的剑法极快,身形也灵活,神出鬼没如同一只狐狸。而叶修则更显从容,长矛在他手中挥舞自如,十分潇洒。剑与矛相撞,乒乓作响。

       二人缠斗了许久,头上皆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黄少天瞅准一个空子,朝叶修刺去。却不想叶修脚下一勾,踢起一个石子,将他的剑锋打偏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输了。”叶修的矛尖正抵在黄少天的心窝处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收了剑:“你还是这么厉害。”随即又有点俏皮地眨眨眼,“若不是你脚下正好有个石子,输赢还不好说呢。再来一场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来什么来,再来可要收费了。”叶修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嘁,小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自然知道自己水平略逊于叶修,那枚石子出现在叶修脚下并不是他运气好,而且他早就看好的,故意卖了个破绽引黄少天出剑。

       在一旁围观的兴欣众人拍手叫好,魏琛突然转身去房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一个用布包裹得很仔细的长条,看形状应该是一把剑。魏琛将布解开,果然露出了银色的剑鞘。

       “少天,这是给你的。”说着他将剑递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有点呆滞。其实这次见到魏琛,他一直没怎么好好跟他说话,倒不是刻意冷落,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   责怪他?都这么多年了,黄少天早就不怪他当年的不告而别,反而是想念多一些。那就像以前那样相处?魏琛走时黄少天不过16岁,和现在心境差别太大,如何还能同从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接过那把剑,缓缓地拔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剑身通体寒凉,冷冷的银色竟微微泛出蓝光,黄少天握着剑柄却没感到什么寒意。他试着舞了几下,剑很轻,十分趁他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方锐凑过来:“老魏买这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,买完就包起来了,一眼都不让我们多看!这剑身是用极寒之地的铁矿打造的,绝对的好剑呐!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感觉喉头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“它叫什么?”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魏琛手上还拿着包剑的布条:“还没有名字,你取一个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用手指轻轻抚过剑身,沉思片刻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叫……冰雨吧。”

15.

       兴欣在蓝雨城待了七天。

       这期间魏琛天天去各家蹭饭,方锐也跟着他,去找各种小时候认识的人。叶修整日叼着个烟斗,在蓝雨城里闲逛,也不好好做他的生意。买卖货物的事都是兴欣其他人做的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找玥儿说过了自己的心意,也谈起了恋爱。

       送别兴欣那日,黄少天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口。

       叶修说:“要不要加入我们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翻了个白眼,道:“谁稀罕。”

       叶修道:“别看你输给哥了,就你这剑术,再加上那冰雨宝剑,若是行走江湖,定能得个‘剑圣’的名号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摇头笑笑:“江湖太大,我守着蓝雨这座小城便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魏琛拍着他的肩膀:“那你就把蓝雨给我守好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挥开他的手:“这还用你说!”

       因为要赶路,所以他们起得很早,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。一行人向他挥着手,方锐的姿势尤其夸张。黄少天望着他们渐行渐远,身影越来越小,铃铛声也渐渐隐没在清晨的蝉鸣里。

       他又想翻上城墙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次他没有拖着钱袋子也没有吃撑,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此时城里大多数人才刚刚起床,做着早饭,准备着行头,稍后就会去田间劳作。他望着那一户又一户的屋顶,顶上的砖瓦排得整整齐齐。

       人这种东西啊,还是太不可信。人总是会改变,就像他年少时所有的衣裳都是水蓝色的,今日穿的却是黑色;就像他在于锋走后曾决心再也不与人切磋,现今却教了卢瀚文,又会了叶修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想又觉得奇怪,自己并未经历过背叛,也未曾受过什么不可原谅的欺骗,为什么无法相信人呢?

       他想不明白,但他还是这么认为。

       每个人都是终将殊途的,就像魏琛、方锐、于锋,他们都曾是蓝雨的人,但都离开了。任何一个人,哪怕是他自己,他都难以信任。所以他从未许过什么长久的诺言。

       清晨的蓝雨城静静地立在他眼下,有微风从他身后吹来,将他的长发轻轻带起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,我死后也要葬在城边的坟地里,和从前的许多个蓝雨人一样,看着这座城,看着它日复一日地变化,看着它兴衰起落。

       他突然想许下一个承诺,并且希望自己可以恪守。

       他轻启双唇,呢喃着念出了那句诺言。

       微风载着他的诺言,飘过正在吃早饭的卢瀚文身边,飘过蓝雨的大街小巷,飘过小院的池塘,池塘边的大槐树,树下正在打扫院子的喻文州;飘过大片的旷野,从魏琛和方锐的身边掠过;飘过千山万水,到了百花谷。

       正在洗漱的于锋愣了愣神。不知为何,他想起了蓝雨的槐花糕。

16

       “蓝雨呀……我想同你谈一辈子恋爱。”

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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